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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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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沙

雖然說陳庭芳給溫意放了假,但作為醫鬧事件的主人公,溫意還是要出席調解現場。

醫院也並不想把事情鬧大,故而先約了趙欽私下調解。

溫意一進會議室,長木桌子兩邊坐著兩排人,氣焰囂張的趙欽和他年邁的老母親,另一邊是陳庭芳和兩個律師,一個是醫院的法務,至於另一個——

婁錦月說到做到,竟然真的請了她爸爸公司的律師來幫忙。

調解過程很短暫,趙欽拒不和解,堅持要醫院免醫藥費並且賠他們錢。

到最後醫務處的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,不想再和這樣無理取鬧的人繼續交流。

這場調解無疾而終,溫意走出調解室,陳庭芳長輩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回家好好休息幾天。”

“老師說的幾天是多久,我可以休息一周嗎?”

“少做夢,”陳庭芳豎起柳眉:“最多給你批兩天,後天麻利給我滾回來上班。”

溫意吐吐舌頭。

陳庭芳一走,薛幼儀不知道從哪冒出來,一手攬住她的肩膀:“昨晚二人世界怎麽樣?看你今天這麽開心。”

“你能不能別胡說。”

“我哪有胡說。”薛幼儀笑嘻嘻地攬著溫意走:“不過我看你今天沒怎麽被那姓趙的影響,還是挺欣慰的。”

溫意輕輕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。

“這種事情多了去了,”薛幼儀捏捏她胳膊,一副過來人的口氣:“人性千千萬萬種,你年紀小,以後還會見到更多的。”

溫意看她:“你見過很多?”

“當然。”薛幼儀聳聳肩,還想說什麽,護士一通電話轟過來,把她喊走。

溫意看著她急匆匆走遠的背影,一時意識到自己今天不用上班,習慣了忙碌腳不沾地的生活,陡然閑下來不太知道做什麽。

結果還沒走出醫院,她手機響起來,是南熹打來的電話。

“溫意!”南熹清脆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,像掙脫了束縛的兔子:“我回陵江了!”

“現在?”溫意懷疑自己聽錯了,她看了眼手機,確定現在是周一上午,工作日。

“沒錯!”南熹歡快道:“我現在剛下高鐵在南站,你在醫院上班嗎?我過去等你中午一起吃午飯。”

“我,”溫意還沒從驚訝裏緩過神來:“我今天不上班,不過我現在確實在醫院。”

“不上班?你也辭職了?”

“沒有,我是放假,”溫意抓住重點:“你辭職了?”

“沒錯,那傻逼老板我不伺候了。”南熹吐槽:“那你在醫院等等我,我去找你。”

“好。”溫意迷迷糊糊答應了。

和南熹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年前,她剛回國的時候。

溫意在醫院門口等了大約半小時,遠遠看見一輛眼熟的車停在她面前。

副駕駛的車門打開,南熹從裏面跳出來,一上來立刻抱住溫意轉了幾圈:“好久不見寶貝,想死你了。”

“好久不見。”溫意回抱住她,眉眼彎起來。

南熹的肩後是顧連洲的車,他懶散地坐在駕駛座,等她們倆抱完之後,眼神睨過來:“東西不拿了?”

“拿拿拿,”南熹跑過去拿,“哥你不能把我們倆送去商場嗎?”

顧連洲瞥了她一眼:“你辭職跑回來,我可沒辭職。快拿下來,我還要去法院一趟。”

“知道了,”南熹嘟囔著,“行李箱我不拎著了,你晚上回家的時候幫我帶走。”

顧連洲沒搭她的話,目光越過,看向溫意:“調解成功了嗎?”

溫意搖了搖頭:“沒有。”

他們倆的對話聽在南熹耳裏雲裏霧裏,等顧連洲走了之後,她抓住溫意的胳膊:“什麽調解?”

溫意向出租車報出目的地,回頭簡短解釋:“前幾天有個醫鬧,你哥正好也在醫院。”

“天吶,”南熹驚呼,“你沒受傷吧?”

“沒有。”溫意笑著,“我剛才在醫院就是和他們調解。”

“這也太過分了,”南熹氣哄哄的,“我哥有沒有揍他們?”

溫意哭笑不得:“熹熹,你哥是警察,怎麽能隨便揍人呢?”

她接著轉移話題:“你說你辭職的事,為什麽辭職?”

“一提我就氣,”南熹擼起袖子,“我跟你說……”

她聲音清脆動聽,講話生動,連司機大哥都被吸引了過來,和她一起罵老板同事。

到最後南熹說累了,擺擺手總結:“上司腦殘老板笨蛋,這活誰愛幹誰幹。”

“那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?”不知不覺到了目的地,溫意付錢。

南熹挽著她的手:“不知道,先過完中秋吧。我暫時不太想上班了,上班對我san值傷害太大。”

溫意忍不住笑起來。

從高中開始就這樣,南熹活潑開朗,是小太陽,大家都喜歡她。

二人吃完午飯,接著又逛了一下午。大多數時候是南熹在說,溫意安靜附和兩句。

天色將暗時,南熹舍不得溫意,要去溫意家睡。

溫意原本想一口答應下來,突然想到自己家對面是顧連洲,及時改口剎車:“我那不太方便。”

南熹疑惑:“你不是剛搬了新房子嗎?”

溫意以手握拳輕咳一聲:“你剛回來,南阿姨一定特別想你,不如我跟你回家吧。”

“那更好了,”南熹說,“我本來還怕你不願意去呢。”

溫意沒說話,她暫時不知道怎麽和好友描述目前和顧連洲的狀態。

這些年,南熹早已以為她放下她哥了。

顧家只有南瓊一個人在家,南熹一回家就抱怨:“我爸又出差啊,我回來他都不在。”

“你爸哪知道你突然回來,”南瓊接過女兒的包,“多大人了這麽任性,說辭職就辭職。”

溫意進門下意識先看向樓梯,接著乖巧打招呼:“南阿姨好,我是溫意。”

南瓊楞了一下,仔細看了溫意幾眼:“小意啊,女大十八變,阿姨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
“溫意是不是變得超級漂亮。”南熹笑嘻嘻的。

“人家溫意從小就安安靜靜地比你有女孩子樣,”南瓊嫌棄地看了女兒一眼,拉過溫意的手進屋,“我聽連洲說,你現在在陵江醫院上班?”

“嗯。”南瓊的手很軟,人也溫柔,讓溫意想起了媽媽,她乖乖回答,“我在仁民醫院心胸外科。”

“小意學醫了啊,”南瓊驚喜道,“那阿姨以後不舒服可以找你看看。”

“您給我發信息就好。”溫意打開了自己的微信加上南瓊。

南瓊還想和她聊幾句,奈何顧承德的電話打來,讓她幫著找幾份文件,她讓溫意隨便坐,上樓找文件去了。

南熹熟門熟路地從冰箱裏倒了兩杯果汁:“幸好有你,否則我媽要拉著我的手嘮叨了。”

南瓊從二樓向下看,叮囑二人:“廚房有西瓜,你們要吃自己切。”

“知道了媽媽。”南熹有氣無力。

溫意側頭看往自己身上趴的南熹:“你要吃嗎?”

“想吃,”南熹懶洋洋的,她有漆黑纖長的睫毛,半垂下時眼型和顧連洲很像,“但不想動。”

“那我幫你切。”

“我愛死你了寶貝。”南熹虛空給了她個飛吻。

溫意憑著記憶繞到廚房,盛夏日頭綿長,此刻外面日色的餘亮仍在,廚房開著燈,大而亮堂。

她把西瓜放在水池裏清洗,清晰透明的水流流過綠油油的瓜皮,像在延遲夏天最後的日子。

溫意紛亂的思緒隨著冰涼的水慢慢平靜下來。

從她踏進顧家的那一刻,回憶便如碎紙機的紙片般密密麻麻湧來。

顧家的陳設幾乎沒怎麽變,桌椅都是用了很多年的上等紅木,只是將家電更換成了更現代化的設施。

好像她看向夕陽照射的樓梯,顧連洲仍然會懶散張揚地從二樓下來。

溫意把西瓜抱到大理石的臺面,腳下有圓形的掃地機突然撞到她,提示著她現在不是十年前。

她也不再是那個會因為小白鞋開膠而自卑的女孩。

溫意合攏思緒,四處看了一下,尋找水果刀。

她尋覓得專註,因此沒聽到開門聲和客廳隱隱約約的對話聲。

刀架上掛著一排刀,溫意仔細看過去,挑中了其中最長的一把長方形刀,猜測應該是專門用來切西瓜的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,她以為是南熹過來了,舉著刀回身:“這是切西瓜的嗎?”

身後那人距她只有一步之遙,銀光凜凜的刀面反射出男人硬朗的下頜線。

竟然是顧連洲,他不知何時回來了。

溫意呆了一秒,眼前的薄薄刀尖被男人兩指捏起,顧連洲偏頭,刀鋒在他臉邊,陰影錯落在他高挺的鼻骨之間,仿佛將他嗓音也襯出一種金屬冰涼的質感,他看著她笑:“你拿得還挺準。”

“我畢竟是專業拿刀的。”溫意下意識回。

顧連洲笑了下,另一只手順著向下握上她的手,指腹溫熱,掌心略帶著薄繭,稍一用力,將刀從她手裏拿開。

一瞬間的接觸,溫意想起昨天他給她系氣球時,指腹摩擦過肌膚,也是同樣的質感。

溫熱的,有微微薄繭的,很有力量感的一雙手。

但是每次碰她時都很輕。

他走到流理臺邊,切開西瓜,寬肩長腿,一身黑衣,與深色的大理石流理臺相得益彰。

切好一盤,他放了兩個銀叉,推到溫意面前,順口問:“南熹說你今晚睡這?”

“嗯。”溫意也靠在流理臺邊,叉起一小塊汁水飽滿的西瓜。她今天穿了一件長款收腰的牛仔連衣裙,長發垂在腦後,纖細又漂亮。

顧連洲視線落過去,頓了頓,剛想挪開的瞬間,她開口,清麗的嗓音:

“你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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